沧海蝴蝶

一．
我是谁？
这个问题我问了很久。
我谁也不是。我是一只蝴蝶，一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。
说这话的时候，尼尼在我身边。呵呵，你喝多了。尼尼说。是，我喝多了。我在心里说。

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我是谁。
但是没有人不知道两种毒药：“寸草心”和“情何以堪”。
这两种毒药的主人是我。
我的毒药毒不死人，因为中了我的毒的人都是受不了折磨自尽而死的。
我的毒药不毒好人，因为中了我的毒的人都是该死的，而且罪该万死。
我不喜欢杀人。
因为我只是一只，沧海蝴蝶。

没有血雨腥风的江湖就不是江湖了。
所以有杀人从不出第二刀的老刀，有天上神仙六地上唯关七的关七，还有人多势众的月光佣兵团，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，我只是住在我自己的世界里。
因为我只是一只蝴蝶，那时，没有历过江湖沧海的我，还很逍遥。

很久不出江湖了。直到九月的一个下午，月光找到了我，她要我加入月光佣兵团。
一杯清茶，我们就在花亭里坐了一个下午。
只是坐着，别的什么也不做。说明意图后她就一言不发，我自始至终什么话也没说。我望着花丛的蝴蝶发呆。
月起的时候她走了，她的月光幻刀一直在手里握着，但没有出手。
“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杀气？”临走的时候她问我。
我朝她微微一笑。
“你给我的喝的茶里有毒吗？”
我再朝她微微一笑。
“很好。”说完她就消失在月光之下，那时，正凉月入秋。
二．
大多数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。
我家是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山谷里。山叫夜冥山，水叫水镜湖。
我很少有朋友。但是我不寂寞，因为这里有山中水月，这里有绚丽彩虹。我还会吹很好听的曲子，可是听过的人不多，除了一个叫2408的落魄书生。
书生是从夜冥山上失足跌落下来的，我救了他。
我种的“暗香”是疗伤的圣药，三天他就好了。
一天晚上，我在溪水边吹箫看星星。他走过来问：我为什么没有听过你说话？你不会说话吗？
我不看他，只是望着天边的一颗闪闪蓝星。
我不是不会说话，而是不能说。
因为我真的是一只蝴蝶。
蝴蝶之中有一种叫沧海蝴蝶，是蝴蝶的精灵所化。
沧海蝴蝶可以在通过艰苦的修行之后化为人形。
我的大姐就是沧海蝴蝶。
在人间游弋了5年之后，她又安然地作着蝴蝶。
当得知我要去人间的时候，她看着我好久…….
小妹，人间其实不好玩的。
不过我知道我说这个你也不会听，也是你尘缘未了…………
好吧，你去。
不过小妹，你要答应我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，都要好好的活着。
别忘了你是只沧海蝴蝶！还有，你在人间不可以说话，永远都不可以。
于是变成人形之前我曾发过毒誓，我若开口说话，即刻喷血而亡。

第二天，2408就走了。而且是不告而别。
我不怪他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受和一个哑巴在一起的。

我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。
还是蝴蝶的时候我向往人间的美好。等我真的来的时候却发现江湖险恶，最后我发现不用毒我居然到了无法自保的程度。
当我厌倦了江湖的漂泊，就回到了我自己的家-------蝴蝶谷。
谷里有四季不败的花和无数的蝴蝶，她们都是我的姐妹。
沧海蝴蝶是蝴蝶谷的主人，也是它的守护者。
三．
“这里吗？”
“就是这里！”
一阵嘈杂的脚步打乱了孤立的宁静。
为首的人叫pp。
月光去了，他来了。目的是一样的，当然，从我这里得到的回应也是一样的。
“好！。。好。。。。。。你骨头硬是不是？你嘴严是不是？我看怎么收拾你。。。。。。”
很快，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。
因为谷里失了火。

一时间谷里蝴蝶乱飞，大家都逃命去了。
但是我不能走。
祸因我而起，我没有任何理由这么一走了之。
而且，保护蝴蝶谷是我的责任。
最终，浓烟把我呛得晕了过去，模糊中我看见了一张脸，一张让我铭记一辈子的脸。

四．
“姑娘，你醒了?”当我再睁开眼，发现我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。
周围是云床锦榻，雕梁画栋。一缕缕的檀香的味道在身边环绕。
“姑娘，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。我们公子每天都会来看你啊………”
说话的是一个丫环打扮的人。
我抬起头，朝她笑了一下。又无力的躺了下来，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。
“我们公子说了，姑娘要是醒了，就通知他………”
“不用了，我来了。”
说着话，丫环一闪身，我就又见到了那张脸。

….........
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张脸：似曾相识。不是今生，而是前世。
我终于知道我的尘缘在哪里了。
我修行的辛苦，漂泊江湖的艰辛，原来都有了答案。
我一下子整个人酥在那里。
我知道我注定了要认识他。注定了要爱上他。
逃不掉的。
蓦然间我怔怔地看着他，眼中不知不觉有泪滑下。

“呵呵，怎么哭了？我吓着你了？”
“我可不是坏人啊~~~~~~”
“那天我刚好去夜冥山打猎，突然看到山谷里无数蝴蝶冲天而起，就好奇地去看看，没想到救了你。。。。。。为什么你在大火里不逃命呢？”
“好了，你不说话就算了，好好休息啊，这是我的家，很安全的。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
我只是很累，休息两天就没事儿了。
这两天他已经知道我是哑巴了。
但是他还是来找我。
他带我在他的家里转。他的家迷宫一样，亭台楼阁，小桥流水。
但是我觉得到他不快乐。
于是一个有星星的夜晚，他带着我爬上了屋顶。
天上的月亮那么近，触手可及。
他就坐在我身边，静静地听我吹箫。
萧声水一样的浸着我们，那一刻，我相信了天长地久。
“你看，”他缓缓的伸出手，指着远方，“你的目光所及，都是我们家的土地。”
“我们家家财万贯，使奴唤婢，但是我不快乐，我没有朋友。”
“我的爹爹太忙了，忙着照顾这诺大家业，我娘也是，她有自己的事情。他们都说我长大了，可以照顾自己了，但是我只是想有个人陪我说话。。。。。。你能明白我吗？”
我能。
他突然抬起头，“知道吗？从你的萧声里，我听到两个字：我能。是不是很奇怪啊？”
不是。
“赫赫”他笑了。“我听见了~~~~~~~~~不是！”
面对这样一个人，我还能说什么？！
“知道吗？现在的你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，灵韵——像——像一只蝴蝶。”
第一次，我不希望自己是只蝴蝶。

五．
我陪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。
我越来越离不开他。
我知道这样不行，这样很危险，
但是我情不自禁，我身不由己。
他很放心的和我聊天，不是聊天，只是对我说话。说他的快乐和不快乐，说他的幸福和不幸福。我所有能做的，就是安静的听，用心的听。
他说在我身边的感觉很好。
我已满足。虽然我不能给他一个什么什么样的未来，但是我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。
够了，还要什么呢？

六．
趁他不在的时候，我偷偷回了趟蝴蝶谷。
遍地的焦痕。
我割开自己的手腕，鲜红的血流在土地上，慢慢的渗了开去。
沧海蝴蝶是蝴蝶谷的精灵。她的血是对蝴蝶谷最好的滋润。
所以，只要沧海蝴蝶在，蝴蝶谷就不会被毁灭。
慢慢的焦黑的土地泛起了绿意。
慢慢的蝴蝶们又飞了回来。
慢慢的蝴蝶谷又是原来的那个了，而且更加枝繁叶茂。
慢慢的，我倒在了地上。

等我醒来的时候，我又看到了他的眼睛。
我放心的闭上了眼。
可是就算是我闭着眼睛，仍然感觉得到他那焦急担忧的眼神。
“为什么要乱跑？？！！”
“你知不知道找不着你我有多着急？”
“当我回来看不到你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你去了蝴蝶谷，到那里一看，你果然在！！你怎么这么不小心？你是怎么伤到的？流了那么多血……….我要是没有及时赶到，你会血尽而亡的！！”
不会的。我在心里悄悄地说。我之所以放心得去那里，之所以放心的晕过去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得到我。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相信。
蓦然间，我发现我对他的相信到了依赖的程度。我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他，我会怎么样.
如果真有那么一天，我会安静的面对命运的。我想。
七．
他不断地送来上好的补血和调养身体的药材。
丫环每天都逼我喝浓浓的药汁。虽然很苦，但是我的心里确是甜的。
只是他来得少了。我很难见得到他。
丫鬟偶尔也和我说几句话，但是因为没有回应，就渐渐的不说了。
我很闷。
于是我天天到那个我们曾经在一起看月亮的屋檐上吹箫。
希望他听得到。
终于有一天，我等到了他。
神采飞扬的他。
“呵呵，好久不见了阿。让我看看。又漂亮了阿~~~~~~~~~~~”
“这几天真的忙死我了，我又和爹爹出去跑了趟生意。。。。。。你猜，这次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?”
“哈哈，我要成亲了！！”
我只觉得一下子天旋地转。差一点从屋檐上栽了下去。
原来，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。
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。
可是他不记得前世的我了吗？
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什么，为什么只有他听得懂我的萧声？
为什么救我的人是他？
为什么他要对我那么好？
为什么？！为什么？！
我继续吹着我的萧，萧声里有心碎的声音。
但是他没有注意到。
“她叫天堂的雨，据说是很漂亮的。。。。。。。”他的脸上泛着幸福的光芒。“我爹爹也很满意，门当户对！”
门当户对？！
原来是这样。。。。。。。
他看着我：“呵呵，以后我可能就不能常来看你了。从我第一眼见到你，我就想好好的保护你，像妹妹一样的呵护你。。。。。。”
妹妹？！
原来是这样。。。。。。。
我整个人恍惚了起来，竟然不知道他的离去。

八．
剩下的日子，我就那么瘦瘦的过。
大喜的日子定下来了：来年的正月十五。
连我身边的丫环也开始喜气洋洋的准备新衣服了。
看来每一个人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，除了我。
他也偶尔来，也有些消瘦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一点都不恨他，对他的，只有心疼。
他没有时间听我吹箫了，只是站一下就走。
我渐渐的熟悉了这种程度的亲密。
我不恨他，真的。
但是我也无法给他我的祝福，因为每次我想要对他笑的时候，我的眼里就会充满了泪，无声无息。
我想我的心情他是不了解的。
我不怪他，真的。

很快，秋天来了。
黄叶漫天飞舞的时候，我竟然把它们看成了一只只蝴蝶。
嫁妆一批批地送过来。
琳琅满目。珠光宝气。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天堂的雨居然扮成了送嫁妆的家人，偷偷的跟了过来，来看他的夫婿。
我知道的时候，是他带着天堂的雨来给我送礼物的时候。
她一进门的时候，我只觉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。
看着他们亲热的样子，我突然明白了，爱他，就给他幸福。
既然能给他幸福的人不是我，
我就给他祝福。

“你就是他说的那个蝴蝶妹妹？”一张俏脸在面前活色生香。
“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！！他把你说得很神奇啊~~~~”
我朝她微微一笑。
“那你就是我的妹妹了！没什么准备，这样，这个给你，”说着，她把自己头上的蝴蝶钗摘下来，“当是见面礼好了。”
那鲜红的玉钗子握在手里凉凉的，是血玉。
传说中，血玉是蝴蝶精灵泣血而化。
面前这个女子真是有心之人啊~~~~~~~
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。
我微笑着接了下来。只要他喜欢，我什么都无所谓。
九．
接下来，下了第一场雪。
我必须穿上厚厚的衣服来御寒。
虽然我现在是人，但是还是只蝴蝶。
你见过一只过冬的蝴蝶吗？
他是彻底不来了。
有了那么漂亮的新娘，他怎么还会记得我？
但是我还是想他。
从我和他的相逢想到他和她的相逢。
从我的幸福想到她的幸福。
想到最后我无力的发现
我还是忘不了他
我还爱他。
但是我会紧紧掩住这秘密。
不去打搅他平静幸福的生活。
如果有一天我的心痛到我无法忍受的程度，
我就悄悄的离开
毕竟离正月十五还有一些日子，
在这之前，我还可以想想他。

没想到在一个有阳光的下午，我居然又看到了他。
他看到了我，抬起头朝我笑笑。
我发现他有些憔悴。
“你知道吗？她说梅花上有蝴蝶才好看。她居然要看蝴蝶。这么冰天雪地的，到哪里找蝴蝶啊？！”
他就是为了这个而憔悴？
我的心真的痛。
“可是我真的想让她幸福，我对她百依百顺。可是，可是这个…….我实在没有办法啊！！”
我很少看到他这么郁闷。
我拍拍他的肩。
他握住我的手。
“谢谢你安慰我啊，我再和她好好解释解释，多向她赔些理就是了。”
我朝他笑笑。
“能看到你的笑，真好。”他有点疲倦的闭上了眼睛。

第二天，我听丫鬟说，未来的少奶奶晚饭时摔了盘子。
我想我该为他做些什么.

蝴蝶!!花园里居然有蝴蝶!!
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宅子.
大家争先恐后的挤到花园里看这蝴蝶舞雪.
他和他的新娘也在.
"蝴蝶!!好多蝴蝶阿~~~~~~~~真的是蝴蝶!!"
她高兴的眉开眼笑.
看着她笑,他也很快乐.
满园的梅树上留着残雪,红梅白雪里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.
家人们都说,这是天降祥瑞.说明少爷和少奶奶是天作之合.
"阿!你看,你看!!领头的那只大蝴蝶!!!"她突然指着前面:"好漂亮啊~~~~~~~~"
"那是一只极品蝴蝶,少奶奶好眼光阿...."花园的园丁说."这种蝴蝶只有传说中才有。你看到它的翅膀了吗？那是会在阳光下变颜色的。那是比彩虹还绚烂的翅膀。。。。"
“恩……我想要那只蝴蝶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
“没错！我就是要那蝴蝶的翅膀装饰我的新娘礼服，没有我就不嫁了！！”说完她转身走了。
十．
那天晚上，他喝了很多酒。然后醉醺醺的来找我。
我害了风寒，在床上瑟瑟发抖。
他看着我，却目光迷离。
“怎么办，怎么办，怎么办。。。。。”他始终喃喃着这一句话。
我扶他慢慢的躺好，给他盖上被子，然后披衣下床。
看着月光下的梅花园，那是我曾经飞舞过的地方。
“雨雨…….”他翻了个身。
这个男人，这个我前世今生追随的男人，这个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，居然在睡梦里叫着别人的名字--------但是，他有错吗？毕竟那是他的妻子。
是命运，真的躲不过吗？
一颗泪滑下。
好，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了。
趁着月光，我回了趟蝴蝶谷。
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该茂盛的茂盛，该青翠的青翠，该妩媚的妩媚。
我长出了一口气。
突然觉得很累。
如果我没有变成人形，如果我始终只是只蝴蝶，我现在会不会快乐？

尾声
“天寒地冻的，我到哪里为你找蝴蝶？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？”
“我不管！没有那对翅膀，我就是不嫁！”
“你！！！！”
“我怎么了？！！”
“你！！！！”
“哼！！”

“公子！！！蝴蝶！！！好漂亮的蝴蝶！！”家人飞奔着进来。
“嗯？”
他和她一起走进了花园。
“啊！”她尖叫着，“就是它！！就是那只蝴蝶！！”
我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。
“天意！”他也很兴奋。“抓住它，小心！别弄坏了它的翅膀！”
网子落下来的时候，我没有挣扎。
她把我捧在手里的时候。兴奋的脸有些发红。
“给我看看，”他说。
接过我的一刹那，我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。
或许，错觉而已。
“嗯？这只蝴蝶怎么这么熟悉？”
“呵呵，怎么会啊？一只蝴蝶而已。”她笑着。“来，给我。”
他将身子一闪，“不对，真的熟悉。”
我只觉得一阵血气翻涌，
我开口说了今生第一句话：
“告诉我，怎样才能不爱你。”